“我们楼栋的电梯按照规定走完了审批程序，拿到了规划许可证，这样一个合法的工程，怎么就建不下去？”家住广州市越秀区华乐街道的徐先生（化名）想不明白。
近日，奥一新闻接到报料称，越秀区一老楼于去年加装电梯，但高低层业主未能就电梯结构达成一致，加装过程中因需拆除低层业主的部分防盗网，遭低层业主拒绝，工程停工至今。此前，双方经过多次调解，但均调解无效。目前，双方已启动法律诉讼程序。
高低层业主对电梯结构意见不一
加装电梯的旧楼位于越秀区华乐街道，楼高8层，总户数16户，小区半数以上为退休及高龄人士。
高层业主徐先生告诉记者，楼栋内有不少业主年事已高，部分业主患有心脏病、关节炎等疾病，行动颇为不便，因此，加装电梯一直是不少业主的愿望。“我们在2010年就启动了加装电梯的筹备工作，但当时因多种原因拖了6年未果。”徐先生说。
该楼栋内住有不少老人。王婧妍 摄
2016年出台的《广州市既有住宅增设电梯办法》重燃了业主的热情。2018年，该楼向广州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提交了加装电梯的申请，并于2019年获超过三分之二业主同意，几经周折后，2021年5月拿到《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
手续合规、合法，为何电梯施工却无法顺利进行？记者了解到，此事症结在于高低层业主未能就电梯结构达成一致。后续施工时，因需拆除二楼业主胡小姐（化名）屋外的部分防盗网，遭胡小姐反对。
徐先生告诉记者，胡小姐是一名于2019年买下房子、2020年正式入住的“新业主”。“我们也是等到2020年初才知道这一户换业主了。”他说。2020年4月收到《关于申领建设⼯程规划许可证的复函》后，徐先生作为高层业主代表与胡小姐一家协商。按照方案，该楼拟加装钢筋混凝土的八人梯，但这一方案遭到了胡小姐一家反对。
“胡小姐同意装电梯，但要求将八人梯改为六人梯，并将电梯结构改为玻璃钢结构，认为这样对低层采光的影响更少。”徐先生解释，此前他们提交申请时已比对过两种电梯结构，多数业主认为混凝土结构更安全，保养维修成本更低，该方案也获得了超过三分之二业主的同意。另一名高层业主林先生（化名）补充道：“我们附近有个商场安装了玻璃钢电梯，一年不到就维修了两次。”因此，胡小姐的提议并未被采纳。
另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时间成本。“如果要改电梯结构，就要重新推翻方案、走一遍审批流程，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徐先生表示，楼栋内有不少老人身患疾病，因不能搭乘电梯，部分老人的就医及日常生活受到严重影响，有的只好选择住在医院或疗养院。“不能再等了。”他说。年近九旬的林先生也很无奈。“我们这些高龄老人还有多久时间可以等呢？”
两方僵持不下。“前后谈了十几次，街道居委会、律师、社工都参与了调解。”徐先生叹了一口气。2020年9月-10月，电梯批文公示期间，胡小姐向广州市规划和⾃然资源局提出异议，因此，该楼加装电梯的申请被退回。“需要继续协商。”徐先生说。
据华乐街道白云社区居委会出示的沟通协商证明材料，2021年4月初，几经调解后，胡小姐表示：“坚持希望电梯缩小为六人梯，二楼电梯外墙改为玻璃外墙。如果能按此进行改动，可以按比例承担电梯加装的分摊费用。”并称八人梯改六人梯是其“底线”。“我理解大家迫切使用电梯的需要，但也希望理解我的感受。”胡小姐当时称。
徐先生称，筹建组采纳了缩小电梯的建议，并约见胡小姐于2021年4月23日晚签署调解协议书。4月22日，胡小姐向徐先生询问电梯建设细节及补偿等内容，称需先了解清楚所有问题。23日白天，胡小姐微信告知徐先生，她向电梯承建方了解到，二楼安装玻璃不存在承重、碎裂等安全性的问题，且维护费相近，因此仍希望二楼能使用玻璃外墙。该要求遭高层业主拒绝，当晚协调会议取消。
“我们已经让步了，愿意将电梯改成六人梯，重新走一遍审批流程，但胡小姐改变主意了。”徐先生说。至此，徐先生等高层业主认为“没办法再协调了”，只好由居委会出示证明称：双方无法达成一致，电梯筹备组要求按原方案继续推进报批流程。
带着居委会的证明材料，2021年4月27日，徐先生等人再次向广州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提交申请，并于5月拿到《建设⼯程规划许可证》。2021年9月，该楼正式开始加装电梯，因电梯施工过程中需拆除胡小姐家阳台处部分凸出在外的防盗网，被胡小姐以“不能动私人物业”为由拒绝，工程停工至今。今年1月，高层业主向胡小姐提起法律诉讼。
2021年5月，该楼拿到《建设⼯程规划许可证》。受访者供图
低层业主：此事是高层业主不尊重我们所致
针对此事，记者联系了胡小姐了解详情。胡小姐表示，因判决结果未出，其不便接受采访。“目前我只能说，这是一次由于高层业主不尊重低层业主而造成的矛盾纠纷。如果双方能好好沟通，换位思考，电梯早在一年多前就能建成了，大家都开心。”
据徐先生出示的聊天记录，胡小姐曾数次强调玻璃钢结构更有利于低层住户的采光。“我只是要求二楼加三块玻璃而已，您们享受了电梯带来的便利与房价升值，却连为采光受影响的低层住户多付出一点都不愿意吗？”胡小姐质问。
记者在现场走访发现，该楼阳台朝南，电梯加装在两户连廊中间。王婧妍 摄
“胡小姐这个方案技术上是可行的，但采用混凝土外墙的方案更适合我们楼宇的实际情况。”徐先生说。他随后解释，因楼栋北面条件受限，电梯建设在楼宇南边，日照时间较长，玻璃钢存在爆裂风险，电梯的电机、铰链等更容易老化。“我们这栋楼没有物业管理，如果玻璃出了问题，无法及时筹集资金修复。”
谈及采光影响，徐先生坦言：“装电梯多少会有影响。”同时他表示：“当时也有相关工作人员来现场踏看，如果造成了严重遮挡，我们的建设方案怎么会被批准呢？”
而今，电梯施工陷入僵局。“一经过胡小姐家的防盗网，胡小姐就说，不能动她的私人物业。”徐先生说。“地基都打好了，前期投入了十几万。”
令业主们担心的是，施工棚架还留在原地，存在火灾、砸落等安全隐患。
施工棚架仍留在原处。王婧妍 摄
今年1月，双方曾在居委会安排下开了一次协调会。据现场视频，胡小姐在电话中表示，安装防盗网之前没有人跟她提及要建电梯，也并未提及防盗网会影响电梯施工。“直到工人们弄坏了防盗网，徐先生才跟我们说防盗网十天之后要拆掉，这个时候才正式告知我家。”胡小姐认为她没有得到尊重。“我已经抱着最大的善意积极沟通，但是筹备组在大半年前就拒绝了跟我的协商，还没给出合适的解决方案就强行加建电梯，直到去年10月还是11月我才知道电梯是按照原来的尺寸建。”
徐先生等人表示，他们有事先告知胡小姐防盗网会影响电梯施工。“2020年8月胡小姐家安装防盗网之前我就通过她父亲转达了电梯方案，方案有电梯位置及尺寸。2021年她家装修时我就提醒过防盗网凸出会影响电梯施工，我们和居委工作人员也上门提醒过，2021年4月22日也有沟通。”徐先生说。2021年9月，电梯开工后，筹建组则委托电梯公司于12月与胡小姐协商拆除防盗网事宜，但“未达成共识”。
徐先生称，2021年4月份时已跟胡小姐沟通过拆除防盗网事宜，当时胡小姐并未说过不能缩小其防盗网。
2021年12月，电梯承建方与胡小姐沟通切除部分防盗网。据胡小姐说法，直到防盗网被损坏后才有人正式告知她需拆除防盗网。
针对胡小姐后一点质问，据徐先生出示的聊天记录，双方微信沟通确实止于2021年4月28日，此后再无交流。“胡小姐说改六人梯是她的底线，我们同意了，但4月23日签调解协议那天胡小姐还是坚持装玻璃。”徐先生称，当时他们觉得无法再沟通。“本身不存在严重遮挡，我们也解释了很多次，也提出免费开通二楼电梯、免2年使用费，但胡小姐始终不接受。”于是2021年5月，高层业主直接按原方案再次递交申请。
多名高层业主告诉记者，胡小姐曾数次表示其不需要金钱赔偿，只希望能将低层住户的影响降到最低。就损坏胡小姐家防盗网一事，筹备组表示愿意赔偿并在电梯完工后修复。“我不需要赔偿，这个不是解决方案，这是本来就需要做的事情。”胡小姐在视频中表示。“电梯可以建，但若毁坏我的东西，我会选择报警。”
居委会：双方先后9次通过社区展开协调
华乐街道白云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该楼关于电梯筹建自2020年起先后9次通过社区展开协调，有邀请社区法律顾问以及社工站参与其中的协调。“街道、社区为社区调解积极搭建平台，本着尊重双方意见，在当事人自愿、平等的基础上进行调解，多次尝试解决问题的突破点，在双方的利益之间找出平衡点。”相关工作人员表示。
眼下，电梯施工停滞已超半年，以徐先生为代表的高层业主希望有一个监督方推进该电梯的施工进度。“我们办完了所有的手续，依规依法走完了所有流程，做了这么多协商工作，但为什么这样一个经过批准的施工却遭到阻拦？为什么我们想建一个合法的工程，还要通过法律诉讼，还要告赢了才能建？”林先生认为，按照规定取得合法手续的电梯加装工程，应该有一个机构去监督施工，不得有人破坏和阻拦这些合法施工。
记者了解到，广州市于2016年、2020年公布的《广州市既有住宅增设电梯办法的通知》均提及：“对已经获得建设工程规划许可并依法办理有关施工手续的既有住宅增设电梯建设工程，相关业主应当提供必要的施工便利，不得阻挠、破坏施工。”若业主认为因增设电梯侵犯其所有权和相邻权等民事权益而提出补偿等要求的，由业主之间协商解决。属地镇政府或者街道办事处人民调解委员会、相关行政管理部门应当应业主请求依照法定职权和程序组织调解，促使相关业主在平等协商基础上自愿达成调解协议。业主之间协商或者调解不成的，依法通过民事诉讼途径解决。
今年1月，以徐先生为代表的高层业主向胡小姐提起法律诉讼，官司于4月开庭。徐先生告诉记者，开庭前两日，他们收到法院通知称，因胡小姐向法院申请追加一个当事人，本次开庭取消。“我们非常希望这件事情能尽快妥善解决。”徐先生等人说。
奥一新闻记者 林少娟 实习生 王婧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