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因知 （中央财经大学教授）
6月7日，两家公司结束退市整理期，彻底丧失上市公司身份。6月8日，又有两家公司进入退市整理期。根据不完全统计，截至6月8日，今年以来已经退市的公司数量达到9家，而5月以来收到交易所终止上市决定、进入退市整理状态但尚未正式摘牌的则达到34家，已超去年全年退市数量。
整体来看，今年已经正式退市的9家公司中，除了两家转板、一家吸收合并外，其余均为被强制退市。其中，*ST新亿因财务造假行为被上交所实施重大违法强制退市；其他企业则均是由于持续经营能力缺失，触及财务类指标而退市。
2020年3月新《证券法》实施、发行注册制进一步推开后，退市方面也形成了新规。简言之就是对上市公司要求更严格，被动退市标准更容易触及，暂停上市也已经废止，一经触发退市条件，就是正式退市倒计时，留给上市公司死里求生、突击保壳的运作期也被大幅压缩。
目前，证券交易所股票上市规则规定的强制退市分为：交易类强制退市、财务类强制退市、规范类强制退市和重大违法类强制退市等四类情形。
交易类退市指连续多个交易日的收盘价或市值低于标准，如*ST艾格因股价跌破一元，成为2022年首只面值退市股。
财务类退市指净利润、净资产等财务指标不符合标准，或财务会计报告被出具无法表示意见或否定意见的审计报告。例如，东海A、华讯、宝德、罗顿、游久、绿庭等十余家企业属于“2021年扣除非经常损益后净利润为负值，且营业收入低于1亿元；华讯、金刚、腾邦、易见、中天等属于最近一个会计年度经审计的期末净资产为负值”。*ST圣莱则是1997年以来首次被出具“否定审计意见”的上市公司。而如果曾经在前一个会计年度的财务会计报告被出具无法表示意见或否定意见的审计报告的，而被打上“退”戳的，即便次年“进步”为获得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仍然需要被退市，如新光退。
规范类退市指未按时披露定期报告等略轻的违法行为，或公司进入破产流程等，如*ST济堂、*ST邦讯、环球。
重大违法类强制退市不限于存在欺诈发行、重大信息披露违法等严重损害证券市场秩序的重大违法行为，而涉及赚钱赚得很畅快，但存在涉及国家安全、公共安全、生态安全、生产安全和公众健康安全等领域的违法行为的。
简言之，目前的状态是强制退市理由多元，而且贯彻更为有力。由于近年对会计师事务所等中介机构、公司董监高的追责力度处于高位，所以他们出具正面意见帮助公司维持局面的动因也大为降低。我国2018年才出现首个因为财报被出具“无法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而退市的案例（*ST烯碳），但接下来负面性审计意见会激增，而公司此时再“炮轰”审计机构（如*ST天首），其实已经对自身有害无利。
退市公司数量增长仍然会持续一段时间，总体而言，这是一个有益的现象。
一来，我国证券交易所退市率本来就显著低于世界主要证券交易所，这个环节的优胜劣汰机制尚待发挥。
二来，近年来我国证券发行平稳，上交所科创板、深交所创业板、北交所已经普遍采取注册制。2021年新增上市公司520多家，新增的上市公司比退市公司存在数量级的差异，所以退市公司再多一点，对市场整体机能也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
2018年前，我国上市公司年均退市案例不到10起（含吸收合并等主动退市），强制退市风险低如中彩。2019-2021年进入退市加速期，三年退市46家，占了总退市公司的30%。如今格局已然不同，退市风险已经日渐成为上市公司经营的日常风险之一。“炒烂”的空间在不断收窄。此前，证监会还于4月底发布了《关于完善上市公司退市后监管工作的指导意见》，既为退市后的工作包括投资者保护提供了更多保障，也因此在事前增强了实施退市的决心。
因此，上市公司经营者需要有更强的风险意识。上市只是终身考验的开始，无法不作为。
投资者则要了解法律规则所揭示的公司生死风险，有条件的话，还可以多了解些审计知识，而不能只是关注资产输送的“商业信号”，例如新光退宣称去年实现净利润7亿元，到3月中旬其财务负责人个人增持一百多万元，看上去形势喜人，有不少投资者果断买入，结果由于财报不合格，4月29日宣布退市。今年初猛狮退宣布债权人合计豁免公司债务34亿元，可谓大手笔，但也由于未被审计人认可，而令保壳成为水中影。*ST当代沿用的公司实控人向上市公司捐赠资产的老把戏，也被审计人认为不足以认定公司因此具有确定的持续经营能力。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退市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我国毕竟也只有几千家上市公司，每一家退市企业都是曾经的明星企业。沦落到退市的原因需要各方多加关注。今年以来退市公司激增，除了执法力度加强外，或许也不无企业自身经营困难方面的理由。我们在法律的视野内赞同严格执行退市规则，并可以为退市公司增加而高兴。但与此同时，“上医治未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在这个退市公司“大败局”样本频现的新时期，我们需要多研究企业陷入困境的原因、以及纾困之道，也可以对当前退市潮中已经出现的一些关键的技术性争议如公司经营能力的好转度的评判，予以更多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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