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远山:城南以南

文/远山

搬到城南父母单位家属院的时候,我才七岁左右,对城南的印象是,小城的边缘,极度荒凉。破旧的街面上隐藏着好多像迷宫一样的阴暗小巷,有些巷子别有洞天,穿出去大多数是田野,也有少数是走不通的死胡同。

我和同学常在上下学的路上去探秘这些巷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里,调皮的小伙伴乘机揪了女同学的长辫子,女同学发出惊叫,引得大家如遇鬼魅,尖叫声此起彼伏,在一片混乱里往外蜂拥而出。渔家巷最是清冷阴森,但却是我们每天进出的必经之路。

我家在三楼,书房设在阳台,举目望去是一片田野,春天的时候开满油菜花,满目金黄,芬芳馥郁。春夏皆可见劳作的农人,风景如画。我常常在阳台一坐就是一天,尽兴阅读,偶尔发呆。

一次,我在发呆中发现了同是三楼侧对门的小珍,顶可爱的小姑娘,与我年岁一般大,剪着齐刘海,胖嘟嘟的脸颊在阳光里微微透着粉红。我猜想她一定也是害怕那些巷子,所以才跟我一样不出去玩的吧!于是,我问她,嗨,你也不出门的吗?结果,她茫然地看着我,转身进屋了。

我当时想,她怎么那么没有礼貌?我主动搭话,叫我吃一个闭门羹。谁知,不一会儿,她拿了一张纸出来,上面写着:你好,我叫小珍,你叫什么名字?我是个聋哑人,我听不见。我为刚才的猜忌与抱怨感到愧疚,我也拿了张纸写上了我的名字。后来,我了解到,她生来就是一个听力说话障碍者,我是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我们慢慢长大,偶尔我们会约着下楼去玩。有一次,我和小珍手牵手走进渔家巷的时候,小珍隐隐察觉到我的恐惧与不安,因为我的手心有着细密的汗珠。她用手语跟我说,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害怕路过这里?我点点头,她接着用手语告诉我说,做人要勇敢,像她从小听不见任何声音,从出生开始四周安静得像一片死亡的海,但她仍旧很勇敢。我看着小珍微笑的脸,她坚定地拉过我的左手,用手指在我的手心里写下“勇敢”两个字。我握紧了掌心,我想,我应该像小珍一样勇敢,毕竟我真的比她幸运。

后来有一天,小珍告诉我,她要去北京了,父母联系好了医院,给她安装人工耳蜗,并打算在北京给她做长期的康复训练。我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又深深地感到不舍。我买了两串风铃,送一串给她,留一串给自己。她在送给我的笔记本上写道:如果我们再见面,我要唱歌给你听。

岁月白驹过隙,令我恐惧万分的渔家巷消失在时光里。南门在时光里繁荣起来,各种楼盘像雨后春笋般崛起,学校也先后入驻南门。2018年10月15日,城南开通了高铁,第一次列车从城南的土地上呼啸而来,又一路奔向远方,向着幸福快乐出发。

我常想像小珍现在的模样,她一定出落得美丽大方,早已能够聆听这个世界的美妙,唱出无比动人的歌谣。小珍隐匿于人海,我在城南以南的位置,想起这段往事。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小珍,你还会回来吗?

【作者简介】

远山,本名邓丽宏,四川崇州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侧重于散文、小说和诗歌创作,作品在国内各级刊物(含网络平台)上发表,出版合集《岁月流韵》,获得多个文学征文奖项和文艺表演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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